葛林斯班說:” 我錯了!我太相信華爾街的自律能力。”
2008年10月25日台北的中國時報有一篇報導,標題是:「智叟變經濟禍首,葛老:我錯了」,文章開頭的一段交待的一清二楚:「美國聯邦準備理事會前任主席葛林史班(Alan Greenspan)過去出席國會聽證會時總是無限風光,被奉為當代首席財經大師,隻字片語都能引起無限遐想。但美國眾議院“政府監督與改革委員會”23日的聽證會卻是另一番光景,82歲的睿智長老成了罪魁禍首,炮轟圍剿取代了同聲讚揚。
葛林史班在聽證會席間形容今日的全球金融風暴是“百年難得一見的信用海嘯”,令他陷入“難以置信的震驚”,遠遠超出他的意料之外。面對委員會主席、加州民主黨籍眾議員魏克斯曼
不過當魏克斯曼逼問:“你到底有沒有錯?”葛林史避重就輕,只承認在“信用違約交換”(CDS)這類衍生性金融商品監管政策上,犯了“一部分的錯誤”。亡羊補牢之道,葛林史班同意政府應針對詐欺、結算、證券化等問題,加強監管;但仍強調面對變化快速市場情勢,監管措施再怎麼改進也相形見拙。從1987年8月11日到2006年1月1日,葛林史班儼然是全球金融界的掌門人,然而就在他下臺一年之後,源自美國次級房貨危機的金融風暴全面爆發,時至今日越演越烈,各方普遍認為葛林史班長期壓低利率,放任市場機制且避免政府管制的政策,要為風暴負最大責任」。
葛林史班擔任美國聯邦儲備理事會主席共達18年之久,是任職最久的主席。他任公職曾經歷雷根、老布希、柯林頓、小布希四任總統.帶領美國渡過1987年的股市崩盤,1990年代儲蓄貸款危機,2000年的網路泡沫破滅。他倡導低通膨、低利息、高經濟成長,使美國跨過戰後最長的經濟擴張期,正好這個時期中、印工業崛起,提供了大量以廉價勞工製造的民生消費品,電腦相關的科技產品,軟體和客服,讓歐美的消費市場無限擴充,但傳統的製造業逐漸消失,遭致歐美產業空洞化,生產力和消費不相稱,等於是用別人的錢消費。
同時美國財政部和聯邦儲備理事會執著於保守主義的教條,放任美國華爾街五大投資銀行(Merrill Lynch, Goldman Sachs, Morgan Stanley, Lehman Brothers , Bear Stearns )不斷提供衍生性金融產品,譬如:將次級房貸證券化,廣泛發行於全世界,使得歐美信用氾濫,又加上信用卡的推波助瀾,一時造成經濟空前繁榮,許多中產階級甚至偏低收入戶爭相消費,好像沒有明天一樣。
美國多年來的貿易逆差,就是證明美國人的產品不足於支付他們消費的現象之一,但是由於二次大戰以後,美國是最大債權國,二三十年間,還有老本可花,後來因為日本大量投資美國房地產、國債和在美國設廠,而中國更是以低廉的薪資,壓低產品工資部分,或者直接將賺來的外幣儲存於美國銀行和購買國債(中,日兩國持有的美國債券2009年9月達1.5兆多美元),相對地減緩了貿易逆差所可能造成的衝擊,帶給歐美消費者快樂幸福的假像。
如果說一般的消費者因為信用貸款和房產次貸來得容易,便年年大買特買商品過著逍遙自在的日子,嚴格來說,雖然應該負主要的責任,但是主管財經的政府官員,特別是經濟政策的規劃者和頂尖金融機構的高級主管難道就沒有責任嗎?這就好像美國銀行界拼命到大學裡濫發信用卡給剛成年甚至只有18、9歲的年青人,一旦這些人快樂消費之後,無法償還卡債的時候,不惜尋法律途徑解決和用各種手段逼迫年青人的父母負起還債的責任,這種情形下,究竟誰應該被指摘?
金融危機的背後成因
單從金融危機而追溯其背後成因,我們得從當代金融現代化說起,70年代初期尼克森執政時,為了應付美國貿易赤字和越戰龐大軍資,美國政府開始將美元脫離金本位(當時1盎士黃金固定為35美元的匯率行之有年),世界各國可以自由兌換貨幣,這一措施整個改變了世界金融市場,企業跨國貿易必須考慮匯率差額因素而採取一些保護行動。1972年有一位律師名為麥拉默(Leo Melamed)看出這種市場需求,於是在芝加哥期貨中心首次以貨幣為標的,仿效農產品期貨購買模式從事貨幣兌換商業行為,後來以貨幣為本位的衍生性金融商品均是直接起源於此。
芝加哥作為自由市場貿易中心其實也非偶然,在芝加哥任教的密爾頓、弗德曼(Milton Friedman)首先發難質疑凱恩斯派經濟學家主張政府干預的不當,而認為市場分配資本比政府官僚支配要有效率,這時候剛好雷根當選美國總統,佘徹夫人就任英國首相,他們偏向保守派,認為自由市場可以帶來經濟繁榮,於是減稅和避開左派大政府主義成為兩國經濟政策的主流。
信用管制被放鬆,促使投入房貸的來源擴張,想買房產的人比較容易取得貸款。當時歐洲各國多少還有些疑慮,所以成立歐洲貨幣系統作為貨幣管制機構,但是美、英卻開始採用自由貨幣政策,直接的結果是美元和英磅的升值,間接的造成兩國出口的萎縮和加深80年代的經濟衰退。
另外一個結果是讓保險業和退休基金能夠自由進出各國,帶給整個金融系統的洗牌,小型的經紀公司被逐漸淘汰,跨國型的大基金和經理人成為主角。紐約是率先進行這項改變的金融中心,這也為以後五大投資公司幾乎壟斷國際金融市場開創平坦大道。
接著英、美領頭採取一連串金融鬆綁政策,包括金融商品經紀佣金,甚至商業銀行和投資銀行的分界,到後來讓投資銀行也可觸及原本只有儲蓄銀行(savings and loan Associations)可以經營的房貸。到了布希時代,房貸可以自由轉換為“證券”,導致次房貸的資金大增,同時造成產權分割而使得誰是債權人都搞不清楚。這些放任措施直接演化為次貸風暴,到了總結算的時候,全美至少有200萬戶繳不起房貸(主因是貸款額度過高)紛紛被銀行接管 (foreclosed),有人估計假如政府不出手干預,未來三年還會有高達600萬戶付不出房貸。
另外金融業者參與股票的比率從1980的5.2%到2007年的23.5%,同時也進入期貨市場,根據芝加哥大學兩位教授的設計,投資銀行甚至將衍生性商品期貨化,進一步將債券(bond market)國際化,開創壞賬保險(AIG為主要保險業者),表面上分散風險,促使銀行放心大量貸款,認為民眾和市場經濟兩受益,弄個皆大歡喜。
次房貸市場原本就是一個潛在的大市場,經過證券化和國際化以後,更是發展得快速,根據美國STFMA的統計,美國資產擔保的證券(asset backed securities)從1995年的3千多億到2007年已飆漲到2.5兆(2008年未有大變動),足有八倍之多,這也難怪美國房價應聲而漲,每年以7.6%升值,遠遠超過美國同期GDP年成長率的2-3%,證明美國生產力跟不上房地產的升值,許多人無法負擔房貸付款乃是必然的結果。根據一項統計,這次金融大風暴,使得美國每戶家庭淨值下降了四分之一,近兩年內全國房產總值從13兆降到8.8兆,退休基金從10.3兆掉為8兆即可見其端倪。
美新政府應如何解困
美國帶頭引起的金融風暴和全球經濟衰退,能不能在新任的歐巴馬總統率領下,解決金融危機(也就是恢復信貸運作的問題)將美國經濟納入軌道,重新啟動向前行,現在還有待觀察。但是這裡面至少有三個層面須要仔細推敲:
1. 現在華爾街投資銀行的解體,商業銀行的緊縮,兩大房貸機構(Fannie Mae和Freddie Mac)的改組,房地產的高達40%的削價, 二大汽車公司的破產和改組,1/3鋼鐵工廠的倒閉,以及零售業至少20%的減銷,是不是已經到了谷底?還有沒有未爆彈會帶來更大的震憾和危機。
這牽涉到前總統布希的7,000億美元解救金融和歐巴馬總統的7,870億振興經濟的款項是否夠用,而且用的優先次序怎麼排。許多經濟學者一再提醒美國不要重蹈英國70年代和日本80年代的覆轍,在危機發生的時候,政府猶豫不決,耽誤了振興的時機,而且採取救援方案又不能果斷執行,於是造成兩國經濟長期停滯不前(英國因為有石油收入和向美國自由政策的跟進,得以有後來的經濟復甦,日本則是到現在還在零成長和負成長之間徘徊,停滯超過10年),所以要不惜成本,全力救援,這其中尤以克魯曼教授最積極,他大力主張政府干預的政策,絕不可手軟,仿彿有經濟大師凱恩斯再世的味道。這是否意味著澈底放棄保守的放任政策,也就是相信市場沒有自制能力,必須政府的監督。
2. 這次的危機是不是可以用80年代的經濟衰退和2000年代科技泡沫化所採用的降底利率,放鬆銀根,刺激消費的方法便可在短期內奏效,這個答案是Yes和No。Yes是因為美國民眾在享受自由消費,借貸(房產次貸為主)消費以後,突然警覺好景不在,猛然看緊荷包,不再亂花錢。不但汽車不更新,就連房子也退還給銀行,甚至日常消費能省則省,由於這種消費型態改變得太快(主要還是美國人根本沒有儲蓄可作緩衝,老本早已花盡),經濟運轉一下子急煞車,突然緩了下來,短期內只有用政府的錢,重新刺激消費,讓經濟得以再次向前行。No是問題在於這次經濟風暴主要的原因本就是利率偏低和信用氾濫,過去的那套降息放款的辦法不可能長期有效,即便老辦法救得了一時,卻無法解決根本問題。這就像一架引擎著火的飛機,眼看它直向下俯衝,你得先設法將火澆滅,將飛機拉平飛回機場安全降落,但是你若想下次飛行平安無事,那麼就必須將壞的引擎拆下來重修或換新。
那麼美國政府要怎樣拯救經濟(請注意不僅是金融問題),一句話:“投資美國而不是消費美國”(Invest in America,not spend on America ) 。在救急方面,滅火以外要修引擎,譬如給錢讓通用和克萊斯勒周轉的同時,必須規定兩家公司要重新組裝生產線製造省油的車型,而且是要更進一步開發電動車和石油取代品的新燃料車,或者投資打消各銀行壞帳的時候,規定銀行必須停止發行虛幻的衍生型商品,重訂高層薪資和分紅制度,任何額外酬傭都得和公司整體盈虧掛勾,不可以業務個案結算,不可以有任由公司虧損,而員工紅利照拿的怪現象。有位經濟學家說得好:“市場是推行經濟活動的最佳場所,但是它須要有成人型的監管。”總而言之,政府投入納稅人的錢挽救經濟是必要和急需的,但是必須有簡單明確的配套辦法,務必公平有效,而不是為急救而急救。
3. 正因為救急也要救窮,火滅了還得重建,這時候有人就得提出長期性的計畫,而且正是因為緊急情況下,許多平常無法實施的政策,可以乘機來個大邁進,目前美國最需要做的是教育,健保,基礎建設(修橋鋪路以外還有無線上網,電力車充電站,文化創意平臺),新科技研發(如幹細胞,生化科技,新能源)等,這些都是需要長期投資,不是一般商業界願意和有財力投資的項目,政府應該不惜成本(但不是浪費或圖利個別企業)地去執行。
根據紐約時報的報導,美國財長蓋斯納(Timothy Geithner)擺明吸取30年代大蕭條和日本經驗的教訓,金融和經濟救援工作不會做做停停,絕不會該做的不做,猶豫不決。
同時歐巴馬的白宮辦公室主任艾曼紐(Rahm Emanuel)更是躍躍欲試,希望借此機會,做一些“平日做不到的事情”。新政府已經理解到這是一個大好時刻開始將美國經濟徹底轉型,避免未來更嚴重的危機。
克魯曼教授認為新政府的信念和方向是正確的,但他擔心他們受了共和黨保守派的壓力似乎願意接受半吊子的措施而無法使美國經濟轉型,變得不能真正面對七十年來最大的經濟挑戰。
本文載自 消逝中的美國霸權 (商訊文化出版/張光華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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